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恍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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恍然

意料之外——或者也可以稱作是情理之中,五條悟再度說出了這個稱呼,讓這一切都變得像是最最劣質的搞笑橋段。

裏琉低垂著眼眸,垂落的額前發投下細碎的影子似乎遮住了目光。她的神情平淡得近乎寧靜,已不會再為他的稱呼有任何一絲的動搖了。

“我現在叫做伏黑裏琉……”

她低聲地念著,話語沒有任何起伏,只是在心想著,自己確實還是很有必要將這些話向五條悟重覆一遍。

“我的名字是伏黑裏琉,希望您下次不要再說錯了。”

“伏黑。啊——聽著有點耳熟,在哪兒聽過來著?”五條悟仰頭盯著街燈,在思索著什麽似的,悄然扯著嘴角,仿佛飽受困擾,其實早已想起了這個姓氏,“不過,這個名字怎麽和你上次告訴我的不一樣?……哇!”

像是有了什麽大發現似的,他忽然叫了起來,握住她的左手。

這番無禮的動作實在太突然,裏琉來不及躲開。等反應過來時,已經被他緊緊攥住了。

“不是吧,你都已經結婚了嗎?可是我沒有收到過你寄給我的請帖,這是怎麽回事?”

這麽說著的五條悟,語氣不知該算是艷羨還是嫉妒,總之充滿了刻意感,輕捏著她的無名指,專心端詳了起來,仿佛她的手指是個什麽新奇的小玩具。

今晚他各方面的演技都透著蹩腳,假得都不像是記憶中的那個五條家的天才了,包括此刻吃驚的表情也過於不自然。

裏琉知道,這家夥一定很早就已經發現了戴在她無名指上的戒指,能看穿一切的六眼當然也早已將這枚戒指的邊邊角角全部看透,根本不需要故意把自己的手指湊近他的眼前這般打量。她之所以會直到這會兒才如此刻意地點明這事,絕對只是為了扭轉剛才的話題罷了。

真是低劣又幼稚的無聊手段,這倒確實是像他了。

裏琉不屑地想著,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難受,想要抽回手,卻聽到他低聲笑了幾聲。

“其實你沒有真的結婚吧。”

大偵探悟先生高談闊論地說起了自己的見解,分外得意的神情。

“肯定只是又改了姓而已啦,我家親愛的小琉才不會不告訴我就結婚的。不過說句實話,你要是結婚了的話,我會很傷心的——所以,話說回來,這枚戒指還挺眼熟的。不會就是很多年前老爹弄丟的……”

不想聽到的話語堆砌了太多,裏琉的忍耐徹底觸及到了極點。她用力抽出手,骨肉摩擦的疼痛一時也變成了無物似的。她將左手背在身後,攥成拳頭,戒指圓潤的邊緣卻將指節硌得鈍鈍生疼。

“原來你是受了他的囑托,來尋回戒指的嗎?”她發出一聲冷笑,“煩請轉告他,這東西我是不會還給他的。”

“和那個老頭子沒關系啦,我估計他早就已經把自己丟過什麽東西給忘記了。”

“是嗎?”她譏諷似的挑著眉,“我想也是,他怎麽可能記得住。再問你一次,你是為了什麽才來到我面前?”

他無辜地眨了眨眼,嘴角噙著的弧度竟很像是在笑。

“這個問題一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回答過了喲,小琉聽得太不認真了。”他那奇奇怪怪的親昵稱呼改口得好快,“因為我的運氣很好,所以今天才能遇見你呀~”

“鬼扯。”

“是真的啦,就不能相信我一下嗎?”

你這家夥說出口的任何一句話都不能信。

裏琉暗自在心裏嘀咕著,並未把這話說出口。她知道的,要是被他聽見了這句話,一定會引發更多不必要的對話的,而這是她最不希望的展開。她也不想再和這家夥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氣了,只想趕緊離開。

她默默戴上了衛衣的帽子,用力扯扯邊緣,讓帽檐能夠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,徑直走向停車場。盡管棉質的布料並不能阻隔外界的所有聲音,也無法徹底遮擋住五條悟蹦跶在自己身旁的身影,裏琉還是無比慶幸出門前選擇穿上了這件帶有帽子的衣服。

“不管怎麽說,至少也應該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嘛。”

五條悟笑著揮了揮手裏的手機,亮起的屏幕伴著他的晃動在昏暗的小巷裏劃出一道亮色的弧形。

“我還是想更多更多地見到小琉的喲!”

他的手機是上個月才新上市的最新型號,和裏琉的是同款,就連顏色也是一模一樣的白色。

真是太膈應人了,裏琉渾身難受,默默捏緊了口袋裏的手機,暗自希望這個精妙的人造機械現在最好別發出任何動靜。

同型號手機的存在,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最大尷尬,她一點也不想在五條悟的面前拿出手機,更加不想把自己的聯絡方式留給他——不過她本來也不打算這麽做就是了。

當然了,她可以發誓,她絕沒有在關心五條悟的手機,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就看清了,純粹是意料之外的發現而已。

“所以小琉的手機號碼和郵件地址是什麽呀?快告訴我快告訴我。”

“不要。”

對著莫名興奮的五條先生,裏琉毫不猶豫地澆下了一瓢冷水,瞬間澆滅了他過分的熱情。

“哎呀。”他嘆著氣,擺了擺手,像討厭的親戚家長輩,“別老這麽兇巴巴的嘛。”

裏琉懶得回答他,但終於是擡起了頭,當然不是為了看五條悟。

她只是在看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罷了。

倘若知道今天會碰見這麽個討人厭的家夥的話,她就不把車停在角落的位置了。感覺自己已經忍耐了他好久,可是離車還是有百餘步。

還要忍受五條悟一百步的念叨,真煩。

她掏出車鑰匙,用力摁了好幾下,車燈這才遲鈍地閃爍起亮光。

“你求我的話。”她生硬地說著,加快了腳步,“我會再考慮一下。”

“真的嗎?那就求求你啦。”

“不夠誠懇。”

“啊——”他雙手合十,清脆的啪一聲,無比虔誠的模樣,當然話語毫無虔誠,“求求了!”

裏琉拉開車門,飛快地鉆進了駕駛座,單手扣上安全帶,啟動了引擎。

“但是我拒絕。”她不滿地對他指了指後面,“讓開點,不然撞死你。”

很難得的,五條悟居然把她的話聽進耳中了。

他非常配合地後退到行駛軌跡之外,對著後視鏡,向裏琉揮了揮手。

“那拜拜啦,下次再見~”

從主駕駛的角度看去,後視鏡裏同時映出了五條悟與裏琉,並不相似的彼此。

裏琉遲疑了一瞬,踩下油門,疾馳的聲響撕扯著耳膜。

不會有下次的再見的。她想。

似乎臨近深夜了,本就冷清的街上完全變成了空空蕩蕩。她努力保持著限速線下的最高車速,卻總是一不小心踩重了油門,整輛車幾乎像是要飆出既定路段。

車載收音機響起了整點報時,報出的時間輕巧地從裏琉耳旁掠過,裏琉根本沒有聽清。而後是無聊的對話節目,主持人尖銳的說話聲吵得人心煩。

她狠狠一拳砸向收音機,聲音消失了,耳旁卻依舊被細碎的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糾纏,聒噪不已。

想要捂起耳朵,但這樣就不能開車了,她只能繼續忍受著。游蕩的思緒在亂走,她不敢看向後視鏡,哪怕這面鏡子並不會再映出那副早已與自己不一樣的面容了。

上次見到五條悟,是她離家的一年之後。他主動尋到了藏匿起了所有蹤跡的自己,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眼前,讓她和他一起回家。她拒絕了。

整整八年後的今天,他以近乎同樣的方式,再度出現了。

他究竟是如何找到她的,裏琉始終想不明白。明明沈默了八年,卻偏要在這種日子出現,到底是為了什麽。她無法找到答案。

只是想起他的眼眸,想起他的目光,她就抑制不住地發抖,繁雜的情緒開始作祟,讓她只想要從他的視線之中逃離。

不想見到他,也不想被他看到。

不想被他看到這樣的自己。不想。

閃爍著黃色的信號燈倏地轉紅,疾馳的車已經來不及停下了,裏琉這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口。無意的違法行為讓她陷入了最僵硬的尷尬境地,只好將錯就錯,她急忙轉彎,又匆匆回正方向。從擋風玻璃前飛快掠過的街燈映出了方向盤上濕漉漉的手印,她楞了楞神,大腦也隨之空白了一瞬。

忘記擦幹凈手了嗎?在車裏留下了血跡嗎?

可是她記得,她早就已經把自己收拾幹凈了,也封好了塑封袋,不應該會有血的。

裏琉把住方向盤,努力讓視線保持在道路上,慢慢垂下手,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到了座椅下面的紙巾盒推到近處,而後猛抽了好幾張,飛快地拭過方向盤的每一處。

匆忙之間被揉皺的紙巾,即使擦拭過了許多遍,依舊是幹幹凈凈的。放在副駕駛座位上裝著血雨衣和匕首的密封袋口依舊緊緊地咬合著,沒有漏出任何一點什麽來。

裏琉稍許安心了些——但也有可能這只是錯覺罷了。

她就近停下車。帶著血的玩意兒放在副駕駛座,害得她不得不去擔憂車被弄臟。還是丟到後面去吧。

隨便找個購物紙袋,裏琉把一整個密封袋都塞了進去,放在後備箱的角落裏。這一連串隨意的動作,差點弄碎了這脆弱的紙張。

重新回到駕駛座,裏琉不自覺地深呼吸了一口氣,內心似乎沒有那麽的雜亂了。

是了,自己的不安肯定都是那袋東西的罪過。現在它不在眼前了,她也沒必要再產生沒有必要的情緒了。

至於剛才的手印,許是她看錯了什麽吧,或者只是汗漬而已。

重新啟動車子,裏琉終於能夠控制好速度了,平穩地開回了家。一打開門,就看到了蹲在沙發旁扯著狗耳朵的甚爾。

不用想,也不用問,甚爾先生一定會說,是狗纏上了他。

裏琉當然沒有力氣多問他什麽。她連一句簡單的“我回來了”也沒力氣說,慢吞吞地脫下風衣,隨意一拋,倒是精準勾住了衣架的其中一個勾子,扯得整個衣架都晃蕩了一下,在地上砸出啪嗒的聲響。這聲音讓甚爾擡起了頭。

“喲,回來了?”

他松開毛茸茸的大耳朵,走近身旁裏琉,低頭吻了吻她。這番例行工作,他已經做得相當熟練了,甚至能夠分出心來打量她空空蕩蕩的身後。

“惠和津美紀呢?”

“……哈?”

聽著甚爾的這句詢問,裏琉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,莫名有些不爽,總覺得自己像是被他質問了似的。

在這絲沒有來的不爽浮現在臉上的前一秒,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,她今天本來的計劃好像是帶惠和津美紀一起去貼海報來著。

然後海報貼到了一半,他們就……

裏琉差點叫出聲來,心虛的目光四下亂瞟,恰好掃過墻上的掛鐘。

距離她驅車離開蛋糕店,恰好一小時二十分鐘。

而現在到家的,只有她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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